*如果夺走某人的生命,是为了拯救世界。并且这个人心甘情愿的话。会怎么做呢——因为这样的命题看起来很有趣就动笔写了这样的故事
*我的原创
*嗯,你们都知道是什么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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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为了拯救世界。
拜托了。
请你杀了我。
——这样被拜托了。
我。
……
所谓杀掉某人。
或是夺去某个生物的性命。
从人性的角度而言。
皆为犯罪。
是每一个恪守道德规则的人都不会去思考的事情。
然而,作为一名安分守己的普通公民,充斥着各种所谓现代潮流思想的我的大脑,时不时也会对这类犯罪行为感到好奇,单纯地对未知事物的好奇而已。
与打死害虫那样只能说是顺手而为的行为不同。
在这样恶意杀害小动物也会良心受到谴责的时代,沾上同类——即为人类的鲜血,背负上他人的性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曾看过古今中外关于变态杀人魔的描写,那种行为过于癫狂,属于极端个例,而更多的杀人案例则是正常人在情绪过激的情况下的冲动行为。精神变态和情绪失控,好像只看这两种情况。
嘛。
以上不过是作为一名忙碌于考试学业的学生在闲暇缝隙之间一点点出格的想法。
早起,来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座位,然后是铺天盖地的试卷。
很正常的生活。
我对此十分满意。
类似上述的所谓“思考”不过是苦中作乐的一点消遣。
我很清楚普通愉快的生老病死的人生过程,并对此没有异议。
但是。
突然从这一天开始。
正常的生活好像发生了一点异变。
接下来的话语你就当是我在跟你开玩笑好了。
这样会一段轻松愉快的旅程。
如此。
我便说与你这个有些长的笑话吧。
——
某一天我跟往常一样在清晨六点半的闹钟响声中醒来。
睁开眼看见的是窗外朦胧的光线。
然后巨大的影子从窗外飘过。
我一下子清醒了。
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房间却变了样。
变得——十分抽象风格——我的房间虽然不如大多数女孩子那样充满可爱与温馨的味道,但我认为在今天睁开眼前起码是正常的房间。
天花板的吊灯以一种奇异的形状扭曲着,墙壁好像是被彩色塑料纸拼接起来的一样,我的书桌,我的背包(我还第一时间关心到了我的作业)都变了个样。
大体还能看出它们的轮廓,然而要么就是散架的,要么就是拼接未完成的模样。
……这是什么未来科幻还是新的现代艺术?
我看了眼时间。
再莫名其妙的变化都比不上老师的脸色。
感谢教育给予我勇气。
我飞快地穿好衣服,在只能照出扭曲人影的镜子前刷牙洗脸,牙刷看起来像是什么海底植物,幸好水还是正常的。
走之前我看了眼还躺在卧室的父母。
……比想象中好。
我喊了一声母亲,母亲迷迷糊糊醒了,看了眼我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让我赶紧去学校。
父亲也醒了,他坐起身问我是不是缺零花钱,一边说着一边去摸钱包。
看着犹如胀大的布娃娃一般的父亲,我摇摇头,拽上包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世界也不正常。
建筑像是被切开的片状奶酪一般,一些往上飘,一些往下沉,颜色深浅不一,幸好不是花里胡哨的配色,不然我的眼睛可遭不住。
整体色调为灰蓝色的城市看着挺压抑,我看了眼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人们和平时一样忙碌,我闭上眼再睁开,叹了口气,往车站走去。
果然不正常的是我吧。
坐在鱼缸般的公交车里,我睡眠不足地靠在椅背上。
换句话来说,这样奇幻又荒谬的生活环境果然是因为我的神经对于双眼的画面处理出了什么问题。
安心安心。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升学考试结束后再说吧。
我走进棱角锐利的学校。
楼梯好似一块块漂浮的塑料纸,教室的门歪歪斜斜,带有红色斑点花纹,推开仿佛就进入不可思议国的世界。
我推开教室门。
一些学生因为响声而看向我,随后又收回自己的注意力。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这小方盒子内的空气有些沉闷,一些学生抿着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脚步声,纸张翻过的声音,细碎的谈话声。
都终止在老师的鞋跟踩到地面的声音里,老师环视了一圈教室(我被她夸张的大眼睛惊到一下),走上讲台撂下教材。
“上课!”
“起立!”
……
我看着盘子里颜色嫩绿还有着小孔的肉片。
吃起来和平时没有区别。
果然只是眼睛出了问题。
吃完一顿尚有乐趣的午饭,我回到教室睡了个舒服的午觉。
下午的课程继续。
一天的时间缓缓流逝。
在夕阳的余晖中。
我走过被光线染红的街道。
公交车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载着满满一车疲倦的人一路摇晃。
差点睡着的我打着呵欠走下车,呵欠打得我眼中蓄满泪水,以至于我判断不出不远处坐在公园长椅上的人影是不是我的错觉。
被泪水模糊的瞳孔中渐渐清晰地印出那个人的身形。
她转过头。
啊。
糟糕。
对上视线了。
与麻烦的事情沾上关系了。
她惊讶的表情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随后她快步向我走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漂亮的面孔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拜托你!”
“杀了我吧!!”
她柔弱的身躯颤抖着。
抓着我胳膊的力气却大得吓人。
我盯着她的面孔。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的同学。
于前天自杀的同学。
现在抓着我的。
一个死人。
02.
——拜托你!
——杀了我吧!!
在奇幻又荒谬的世界中。
被一位已经死去的故人如此拜托了。
好的我会停下来一会儿允许你笑上五秒。
因为我眼前记录这个故事的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这是什么版本的沙耶之歌啊?
笑的这个人捂着肚子。
但是这和沙耶之歌是完全不同的故事。
至少是和谐版。
如果你跟这人一样笑完了。
那我继续与你讲述吧。
——
抓着我的这名死者。
是我的同班同学。
虽说这样。
我与她几乎没有交流。
她是那种漂亮聪明的孩子。
擅长学习样貌清秀,大概是每个班级都会有的出类拔萃的那一类人,跟我完全是两个生活圈子的人,时刻都有朋友围绕在身边,也就是,现充吧。
而我则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学生,算比较孤僻的那一类,我不喜欢跟别人相处,自然就抛却了那一套圆滑处世,也不招惹祸端,就这样安稳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这样平稳个几十年,一直到我入土。
抱歉想的有点多,一旦嘴巴不喜欢说话,脑内就喜欢胡思乱想,原谅我的话痨吧。
拜托拜托。
而这位优秀的祖国未来的花朵。
在两天前。
传来了她自杀身亡的消息。
老师没有再多说,听学生之间的小道消息貌似是跳楼。
很多人对她的死亡感到伤心难过,我并没有多加在意,大概是认识的人突然消失不见这种事对我这种与她相交不深的人没有什么实感。
而现在我庆幸她出现在我面前不是那副凄惨【可能】的死状。
她如同活着一般,如果不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记忆。
长及手肘的黑色长发,白皙的肌肤,秀丽的五官,穿着浅色私服的单薄身躯,以及从胳膊上传来的冰冷触感。
我扯开她的手。
“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
我双眼所见的环境已经这么莫名其妙了。
再多一个鬼魂我也懒得惊讶。
况且还是个长得好看的鬼魂。
她跟着我回到我的家中。
一路上似乎没有人看到她。
我拽着她走进家门时父母也丝毫没有反应。
我让她去我的房间,随后我端了两杯冲好的奶茶进去。
海螺形状的两只杯子散发着热气。
她捧着杯子道谢,看见这奇怪的杯子以及其中诡异颜色的奶茶皱了皱眉。
“巧克力味。”
我抬抬下巴,喝了口。
她的目光左右看了看,嗅着巧克力的香味,张开嘴,最后还是把杯子放在一边。
“谢谢,我不渴。”
……弄得我习惯了这些异变一样。
我也放下杯子。
“说说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放松下来,她呼出一口气,看向我,眼神和平时我看见她的一样温和且平易近人。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慌。”
“还好。”
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的感觉,那会让我很紧张。
“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抬起头左看右看环顾四周,窗外正飞过一只眼睛长在腹部花色艳丽的鸟——我猜是鸟。她再次看向我,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除了外形变得不同,并没有什么区别,你对我也没有伤害。”
她一时间不能言语,对我的话没法理解,我垂下眼眸。
所以我不喜欢跟人交流。
她意识到此时尴尬的氛围,轻咳了一声。
“十分豁达的心态。”
同义词没心没肺。
“所以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她摇摇头。
“我只记得,前天,我应该是……自杀了。”
“嗯,相当成功。”
她被我呛了一下,脸上微微泛红。
“……是的,我应该是死去了没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我突然又有了意识,而且,自从我……暂时说死而复生吧……活过来后,我发现我看见的城市都变了样。”
“你现在更像是鬼魂。”
“嗯,除了你,没有人能看见我——应该是。”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离奇了。”
她捂着自己的脸,恐慌的情绪毫不掩饰。
我倒觉得她现在这幅模样比平时的温和恬静看着有趣。
“都是从我活过来开始的,所以……”
她身子前倾,握住了我的手。
声音冷静。
恳求着。
“拜托你。”
“请你杀了我。”
“让你的世界恢复正常吧。”
03.
如果夺走某人的生命。
是为了拯救世界。
并且这个人心甘情愿的话。
会怎么做呢?
这看起来就是个非常有趣的命题。
而现在。
这个命题像模像样地放在我的眼前。
我确定她已经死了。
握着我的双手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伤害她不会犯法。
无论是饱含同情怜惜的不忍下手,还是变态痛苦的残忍虐杀。
都不会招致谴责与惩罚。
与一只鬼魂被困在这个糟糕世界的我。
也许如她说言。
杀掉她这个不合理的存在。
我第二天睁开双眼便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她的目光是如此诚恳。
我挣开她的手。
“你自杀去吧。”
她略微惊愕地看着我,慢慢收回了手。
“……我试过了。”
“没有用。”
我站起身。
“那就先这样吧。”
再怎么没心没肺,我姑且还算是个人。
不管看起来再怎么划算。
我可不想因为她背负上杀人的罪恶感。
“……我知道了。”
她苦笑着。
离开房间前,我问她。
“你要吃饭吗?”
“不了,对不起。”
她低下头。
“请让我静一静。”
那副模样脆弱又可怜。
我看了她一眼。
转身关上了房门。
……
电视上嘴巴歪斜的主持人正在尽职地播报今日新闻。
地方台的新闻总是尽显人间悲剧。
今天又报导了几个自杀未遂被救下的年轻人。
我咽下长得像细胞的米饭。
“妈,为什么这些人会去自杀。”
“人这生活,总是会遇到过不去的坎。”
胀大的女性玩偶夹起一筷子菜。
“一下子想不开,就会轻生。何必呢,要往生活中积极的地方去看,像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我就觉得很幸福很开心了。”
“嗯。”
她可不像是那些人。
我几口吃完碗里的饭菜。
甜食拥有治愈的力量。
我拿着一小袋巧克力糖回到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盯着窗外。
深蓝色的灯光卷着朦胧的月光流淌在空气里,小小的空间像是某种海底生物的洞穴一般。
“来一块。”
我把糖放在她面前。
“谢谢。”
她对我轻柔地笑。
我猜她是不是哭过。
眼角还有红红的痕迹。
我俩沉默地剥着糖纸。
“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
她轻声笑了。
“顺其自然吧。”
她看起来实在不像电视上看到的那些轻生者痛苦疯狂的样子。
老实说在此之前我也不觉得她是会想不开的人。
她的父母我见过,家长会的时候。
温和有礼,富有教养。
幸福的家庭,优秀的成绩,良好的外貌,围绕身边的朋友。
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说起来。”
她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
“虽然在一个班,我们好像几乎没有说过话。”
“好像。”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呢。”
“也许。”
“不说男生,女生也没看见有你要好的。”
“你观察过我?”
她坦然地点头。
“嗯。”
我怎么没印象。
“那么。”
“接下来的时间,在周围变正常以前,就麻烦你了。”
她微笑着说。
“随便你。”
我再一次感到后悔。
对于那时跟她对上视线的自己。
04.
“你当时为什么会自杀呢?”
“学习压力太大吧。”
说着这话的她走在我前面。
此刻我们走在郊区的街道上。
或是金属铁架或是透明水晶外形的车辆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周围的植物覆盖着艳丽猎奇的花纹,螺旋向上的电线杆上站着眼球凸出的乌鸦。
现在的我。
大概率因为一名已经自杀成功的同班同学。
眼前的世界出现了奇怪诡异的变化。
处于十分困扰的状态。
而大概率是罪魁祸首的她。
今天提出了在休息日四处走走的计划。
果然无一处幸免。
我看着四周颇有艺术氛围的环境。
睡眠不足地打了个呵欠。
“学习压力太大?”
“是啊。”
她左看右看。
“啊,你看那个!”
龇牙咧嘴的粉色猫咪瞥了我们一眼,跑走了。
她根本就没听我的问题吧。
我坐在饼干长椅上休息。
“说出来,说不定可以找到异变的原因。”
她停下来。
转头看着我。
笑了笑。
“死亡原因不会跟这个有关系的。”
“哦……”
我支着下巴。
“你是说,造成这个情况的是死亡,而不是死亡原因?”
“是啊。”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
她再次看向我的眼睛,我移开了视线。
她笑了笑。
“要是跟我自杀的原因有关系,早就该变成这样了。”
不是一时想不开而是一直想不开的意思?
她一手拢着裙子坐在我身旁。
“所以,如果你杀掉我,应该就能让世界恢复原状。”
“我为什么要因为你背上一条人命。”
“我现在可不算是人啊。”
我指了指头顶飞过的怪异乌鸦。
“你要是变成那样,说不定我会考虑下手。”
她没回答,只是笑着看着我。
拖长的鸣笛声响起。
休息得差不多,我把空荡荡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我与她再次一前一后地沿着道路前进。
我盯着她的发梢。
“说不定这都是我的幻觉。”
“谁知道呢。”
她转过头,伸出手比划。
“说不定下一秒你突然清醒过来,盯着天花板发呆然后忘记了这些……”
她的动作突然停住。
我转身,两个声音熟悉的女生正走在我身后。她们交谈着什么,看见我的时候两人显然都有些惊讶。
“呀!好巧。”
“好巧。”
我冲她们打招呼。
“两人出来玩吗?”
听闻,她们的眉宇间染上几抹忧伤。
“不是的,今天我们……是来祭拜的。”
我立马明白了她们说的是谁。
“你们关系很好吧。”
“是的。”
“别太难过,她会去到一个幸福的世界的。”
“谢谢。”
两名女孩儿长舒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
而被祭拜的她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女孩子们,既不是悲伤,也不是陷入什么回忆的神情,只是安静地看着。
我神色自然地扫过她的面庞,接着与这两位同学聊着。
“带上我一个吧,我也去看看她。”
“好啊。”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身后。
去看自己的墓地。
……
我们到达陵园的时候。
正好碰到她离开的父母。
四肢细长得像水管的夫妻俩十分憔悴的模样,礼貌地跟我们打了招呼,在听到我们的来意时,母亲的眼眶又有点湿。
对此,她同样的面无表情,站在我身旁,连走上前的意思都没有。
与她的父母道别后,我们一行走向她的坟墓。
灰扑扑的石碑,立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
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她在照片中微笑。
我放下路边买来的鲜花,看着另两个女孩子从包里拿出食物和茶水放在墓碑前,一边放一边说着这是她生前喜欢的吃食,希望她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两个女孩看起来真的是难过至极,说着说着便开始掉眼泪,哽咽得手指都在发抖。
这场面十分令人难受。
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我心里也有些闷,拆开纸巾帮她们擦眼泪。
树叶摇曳。
渐渐起了风。
天色渐渐偏向昏黄,我目送着我的同学离去,站在她的墓前。
这个地方静悄悄的。
大概所谓的将我拖入这场麻烦的“命运”也不敢捉弄如此严肃的地方,这里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墓碑前摆着各式各样的供品,听她们说有一部分是班上其他人买的。真受欢迎,如果是我的话除了我父母就没有别人的了吧。
再一次意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我的心好痛。
她抱着手站在一边。
看着自己的墓碑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
我才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
“……恶心。”
轻飘飘的声音。
被刮来的风冲散在空气里。
05.
这个挑不出缺点的女孩。
可能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柔和温顺。
那天从陵园回来后。
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虽然有些好奇。
不过她不说。
我也懒得过问。
她坐在我家的阳台上,借着明媚的阳光翻看小说。
而我握着长满菌斑的水壶给植物浇水。
从这里看出去的建筑泛着冷光,眼球形状的大屏幕,瞳孔中滚动播放着浮夸的广告。
各位。
中午好。
现在的我。
大概率因为一名已经自杀成功的同班同学。
眼前的世界出现了奇怪诡异的变化。
依旧处于十分困扰的状态。
“你现在轻轻一伸手就能把我推下去。”
她冷不丁开口。
我放下水壶。
“你不去看望你的父母吗。”
“……”
她翻了两页小说。
她的眼睫轻微地颤抖,光线下的侧脸柔美而惹人怜爱。
我与一只眼球对上视线,汗毛直立的紧张感一下子在内脏里翻涌,我匆忙移开目光。
“真是不负责任啊。”
“……”
她不回话,一幅随我怎么说的态度。
我不禁有些火大。
我可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善人。
“对于养育之恩的父母,喜欢你关心你的朋友这样的态度。”
“你是独生女对吧。”
“要是那两个同学知道你说了什么,会是什么反应呢?”
“要是知道……”
“那样她们会十分厌恶我吧。”
她笑着接下我的话语。
“……”
“你就这么好奇吗?”
她合上小说,手撑在水泥台上,与我直视。
“你要说吗?”
“我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
“我的嘴可是很严的。”
“我不相信你。”
“这不正好吗。”
我努力不移开目光。
“我们不过是陌生人,对熟悉的人无法说的话,陌生人之间,听过便忘。”
“啊,难道。”
“你以为我好奇你的死因是想了解你?”
“不用这么自大啊,作为一名备考生我可是很无聊的。”
她一时愣愣地看着我。
“……太恶劣了。”
“所以你看。这些话我也从来不对别人说。”
若说对他人的友好关心不是出于善意而是无聊的消遣的话。
我可能早就被人追着砍了。
她低声地笑起来。
“那你对你的亲人呢,看你一本正经教训我的模样,也不见得你对他们有多亲切。”
“开什么玩笑。”
我看着她笑得捂住嘴的模样。
也不禁勾起嘴角。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这可是身为子女最基本的责任心。”
“我又不是为了自己活着。”
她笑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看着她夸张的动作,房间内传出母亲的呼唤声。
“走了。”
我拎上书包,将她留在我的房间里。
……
闷热的下午令人昏昏欲睡。
我在下课铃声响起后瘫在了桌子上。
班级内的气氛既沉闷又疲惫。
临近考试,学生们的心态也越发紧张。
这么说来我还有点羡慕她。
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不用再为这里的规则而头疼。
我在郁闷的心情中迎来接下来的课程。
……
夏日的夕阳总是红得十分艳丽。
我走下金属网格组建的台阶。
鲜艳的橘色在远处被热浪模糊。
她站在校门口,从这里看去只是个不起眼的黑点,淹没在人群之间。
我慢腾腾地走向她,一副被烤化了的糟糕状态。
她冲我招招手,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面。
人声嘈杂,脚步错综,我们走在被夕阳统治了色调的街道。
“今天下午,我去看了我的父母。”
“……”
我没有回答。
我可不想被当成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并且过了和想象中的朋友聊天的年纪。
“他们看起来失了魂的样子。”
“我想到你跟我说的作为子女的责任心,可是很抱歉,看见他们这样,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糟糕至极的个性。
我看着她轻快的步伐。
“人不是缺了谁就活不下去的。”
“那般模样还真是令人难过。”
这都是些什么混话。
“没有骗你啊。”
“因为是你我才说实话的。”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够了。
此时我们正走在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短又狭窄的巷子里。
我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她平静地回过头。
“你说。”
“有没有可能不被任何人记住地死去呢?”
“没有。”
正因如此,才要好好地生活。
“是啊。”
她叹息一声。
我们僵持在这里。
在我想要开口之前,她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用的力气很大,我一下子不敢动弹,任由她靠近,最后将我抵在冷冰冰的墙上,额头靠在我的肩膀。
我刚想说我不搞百合,抓紧我手臂的越发用力,圆润的指甲陷进皮肤。
一声疲倦悠长的叹息飘进我的耳朵。
“……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方法呢。”
“我啊……也不希望别人为我而难过啊……”
“因为很恶心。”
我的手指因为疼痛颤了颤。
“太恶心了。”
“我。”
我的眼睛一瞬间睁大。
一只条纹花纹的老鼠嘲笑般吱了一声。
从墙角跑过。
“努力学习温柔坚强善良聪慧这些品性的我,表现得虚伪至极,让我厌恶地想吐。”
“我不懂。”
“是的,你不会明白的。”
“我会听。”
“听了你就会懂吗?”
“不,我不是你,我不会懂。”
“是啊……”
“我只会听。”
她笑了一声。
我感到液体慢慢浸湿我单薄的T恤。
“我现在在想……如果,我早点跟你说上话就好了。”
06.
归巢的鸟群排成一队飞过天际。
阻断了阳光,黑暗寂静的巷子里,我听着另一个人的故事。
她将她的内心剖切在我面前。
藏在精致美丽的匣子中的东西。
她很清楚的。
对别人而说不重要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她的声音沉稳平缓。
那么多那么多的思考,那么多那么多的感情,在她口中娓娓道来,也不过是十多分钟的话语。
包裹在我所认识的恬静美丽的外表下的她。
对于那个人人喜欢的自己。
是如此的厌恶憎恨。
“可是我不想伤害别人。我知道的。一旦我摘下他们所认识的这些标签,他们的心里会感到受伤。”
“一旦知道他们所认知的东西是虚假的,他们会对我会是怎样的失望,这样的失望对于曾对我付出真情实感的自己会是怎样的伤害。”
“他们喜欢那个我,可是……”
“我并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可以倾诉。”
“我知道……我曾经鼓起勇气,向他人诉说,向他人求救。”
“然后我明白了。”
她听上去是如此的疲惫。
“人们脑中对于自己获得的信息,是有滤网的。”
啊,这个我明白。
无论怎样剖心置腹地对他人倾诉,却只能获得失望的答案——这样的绝望,我是明白的。
“我知道的,真实的我……是对不起大家的期待的。”
“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要那样的期待啊……为什么要将感情寄托在我身上呢?我根本就不需要那些喜爱啊……”
“你应该接受自己,不然你会很痛苦。”
“是的,我接受了自己。”
“然后,我开始讨厌自己。”
“每天早晨,看到镜子中的我,就开始感到无比的恶心,止不住地干呕。”
“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拥有别人的感情。”
“他们知道他们喜欢的是怎样的人吗。”
“他们知道他们喜欢的是多么肮脏的心吗。”
她的声音颤抖,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要吸一大口气才能继续。
“多矫情的想法。有时候我在想,人生真是不公平,那些受苦受难的人拼尽全力活下去,而我这样生活富足的人却在因为所谓的痛苦每天都想着弄死自己。”
“那就撕下标签,做你自己。”
我盯着砖缝,给出合理的建议。
“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所谓的喜欢其实是很廉价的感情。”
“……我做不到……我的父母……真心爱我的人……会失望的……”
她松开我的手臂,慢慢环住我的脖子,低声抽泣。
“……我不害怕他们讨厌我……但是我知道……他们会苛责自己……会悔恨……所以我会维持这样虚假的幸福……”
“但是你还是为了自己自杀了。”
“是啊,我是这样的自私任性。”
她低低地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
我镇定地看着她。
“我觉得你需要心理医生。”
“我不相信心理医生。”
好家伙这孩子还有被害妄想。
我不禁往后退了退。
“有时候我会很想伤害自己。”
“大概已经讨厌自己讨厌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泪水沾湿了她的脸庞和手指。
她握紧了小刀。
我移开了视线,看向巷子那一头。
镶嵌在狭窄缝隙的夕阳缓缓下沉,被热气模糊的色彩漂亮得像是油画。
我听见汽车鸣笛的响声,不知谁家的电视传来新闻播报的问候,饭菜的香味伴随着油烟飘散。
贪心会招致祸端,所以我一直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
而靠在我身上这位贪心的小姐。
她手中的小刀破开自己柔软的身体。
抽出,捅进,抽出,循环往复。
随后,虚弱的她靠着我喘着气。
手揪紧了我的衣服。
带着哭腔开口。
“说你爱我。”
你是谁呢?
是那个聪明漂亮的孩子。
还是叛逆渴望自由的神经质?
我想我是不在乎的。
不带任何同情也不带任何怒气地。
“我爱你。”
我感觉她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
随后她再一次笑了。
笑得肆意又畅快。
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说早点跟我说上话就好了。
她想说,我就听。
她想听我说,我便说给她听。
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只是陪在她身边,听她的喜怒哀乐。
这可真是。
令人感到悲伤。
我伸出手。
抱紧了她的身躯。
07.
捂着脸哭泣的绵羊对我说。
世界是那么的大。
我的容身之处却只有那一隅之地。
世界是那么的大啊……
我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高考已经结束。
我看着路上嬉笑打闹的学生,形形色色的人们与我擦身而过。路两边的建筑和平时一样看起来有些陈旧,随处可见的led屏上滚动播放着浮夸的广告,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让整个城市熠熠生辉。
那几日光怪陆离的世界好似沉闷的夏日中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境。
而那个靠在我怀中哭泣的女孩被留在了这个夏天的梦中。
因为她我成了一名“杀人犯”。
不知道我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现在空闲下来。
有时候不禁会想。
如果我与她早点说上话会怎样。
哈,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她会在我面前伪装成平时的模样。
而我也不会在意这么一个人。
时光倒流也无法救回的她。
现在会不会去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过着自由而孤独的生活呢。
——说不定哦。
坐在我面前记录这个故事的人翘着腿说道。
我笑了笑。
——只是个故事而已。
——是啊。
这人咂咂嘴,把腿放下。
——谢谢你提供给我这个故事,虽然好笑程度有待加强,嘛,不过还算有趣。
——你喜欢就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请你喝茶。
——好的,路上慢走。
我目送我的朋友离去,关上房门,转身。
收拾好用过的茶杯和碟子,将另一碟新鲜的蛋糕拿出来放在桌上。
我抬起头。
在我眼中的房间,天花板的吊灯以一种奇异的形状扭曲着,墙壁好像是被彩色塑料纸拼接起来的一样。
我敲敲桌子。
“人已经走了。”
“来喝下午茶吧。”
看着轻快走来的人影。
我将杯中的茶蓄满。
我可。
也是个任性的人啊。
END